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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避暑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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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清寂,蘭雍在樹上摘果子的時候,顧微雪也終於在這邊發現了一棵能用上的草藥。

雖起不到多大的療傷效果,但應應急還是可以的。她三兩下就把這株葉子大但是根莖細小的藥草從土裏拔了出來,只是不經意力氣使大了些,本來虛蹲著的姿勢壓不住力,她一下子往後跌坐在了地上。

“哎喲!”顧微雪立刻就叫了出來,屁股本來就還痛著,這下簡直如同在傷口上撒鹽。

她就連想馬上站起來都感覺有點費勁。

但忽然有一陣清冽氣息靠近,不等她反應過來,蘭雍已俯身抓住了她的胳膊:“怎麽了?”

她竟聽出他話中似有一絲著緊。

“摔了一下。”顧微雪倒吸著涼氣,情不自禁地伸手順著自己的尾骨摸了摸。

“那你嚎什麽?”蘭雍扶著她站起,淡涼的語調裏似沒什麽好氣,“我還以為你被蛇咬了。”

他說完,又發現她摸尾骨的動作,眉間一蹙,伸手朝她背後探去:“是不是先前摔傷……”

顧微雪大驚,立刻腰身一轉避開了他,這一下又疼得她咬牙。

蘭雍的手停在半途,莫名地看了她一眼。

“謝謝王爺關懷,”顧微雪覺得尷尬地臉上陣陣發燙,幹笑道,“我的傷不要緊,回去找侍女幫我擦擦藥酒就行了。”

蘭雍瞬間懂了。

他頓了頓,收回手轉頭輕咳了兩聲,又回過來淡淡說道:“既然沒事,那就走吧。”

“誒等等,”顧微雪覺得這倒是個說話的契機,便從懷裏摸出來一塊玉玨遞到了他面前,“這是小侯爺掉的,有件事我想和王爺商量一下。”

蘭雍垂眸看了一眼,沒接,似笑非笑地瞧著她:“難得你還有想與我商量什麽的時候。”

“……”顧微雪默默腹誹,這句話你這個九竅狐貍也有資格說?

但蘭雍的心情像是還不錯,唇角淡彎,問她:“商量什麽?”

“皇上和小侯爺皆是少年意氣,我看小侯爺臉上的傷像是被人打的……”顧微雪斟酌著,說道,“不如王爺您把這玉玦交給陛下,讓他還給小侯爺,就說是他撿到的,也好給他們一個言和的契機。”

堂堂一國之君因為玩樂和慶陽侯之子起爭執,還動手打了人,連累兩人墜山失蹤,梁彥東更是還受了這傷筋動骨的傷。

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。

此事往小了說是少年意氣之爭,往大了說便是君主失儀,蘭明淮要如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,還真是不好說……

這一點顧微雪明白,她相信,身為輔政王的蘭雍心裏一定比她更有數。

“你自己給他吧。”但他卻只是這麽說了一句,轉身往回走。

她一怔,連忙忍著痛小碎步追上去:“可是我給他,他未必肯聽我說啊,皇上畢竟是皇上,總有他的性子。但王爺你是他的叔叔,又是輔政王,你說的他一定會聽。”

蘭雍走到樹下,俯身把先前扔在地上的果子重新拾了起來,一手一個。

顧微雪幫他撿起了第三個,遞過來。

蘭雍沒接:“你的。”

她微怔,反應過來他摘了三個果子,是打算給她和蘭明淮他們一人一個。

“那你呢?”顧微雪脫口而出地問道。

蘭雍眉梢淡挑,唇角逸出一抹笑意:“怎麽想起關心我來了?”

“……”顧微雪沈默,再次堅定了不去追問琉璃香瓶的事。

蘭雍這個人啊……她想,要是真確認了當初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他,豈不是要被他得意死了?從此他可有的挾恩圖報了。

再說,當初也未必是他救的她啊!顧微雪在心裏掙紮著如是想。

蘭雍見她臉色好像頗為糾結,以為她是在想玉玦的事,便又彎了彎唇角,說道:“眼下重要的不是皇上的臺階。玉玦你給他就是,想建議什麽就直接對他說好了。不過在那之前,你要先找個理由把他帶開,我有話要和梁彥東說。”

顧微雪有些疑惑地擡起眸看著他,似乎想問,又覺得不妥,猶豫著。

蘭雍轉身往回走,聲音散在風裏:“父輩位尊崇,少年性相近。梁彥東還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,也不太清楚皇上的身份。”

顧微雪霎時恍然,跳走著跟上去:“你又要嚇他?”

蘭雍停下腳步,轉眸看著她。

“咳咳……”顧微雪幹咳了兩聲,“我是說……”

“抓著。”他微微擡手,朝她面前一送。

她一楞,明白過來後連忙擺手:“不用了,我能走。”

“我看得出來你能走,”蘭雍淡淡道,“但太慢。”不等她說話,又道,“我不喜歡被人耽誤時間。”

顧微雪無言,默默伸出手去,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
蘭雍垂眸看了一眼:“抓好。”

她深吸了一口氣,松開手,重新抓住了他的手臂。

他回視前方,月光下,唇角泛過一抹淺淡笑意。

這才舉步而行。

***

顧微雪和蘭雍重新回到河灘時,蘭明淮和梁彥東的眼睛都亮了,餓得厲害的兩個人接過蘭雍給的果子就不顧形象地啃了起來。

“王爺,你受傷了?”顧微雪這時才看清蘭雍的右手上有血。

“沒事,”他不以為意地說道,“被樹枝劃了一下而已。”

這是今夜蘭雍第二次如此平淡地說“沒事”這兩個字,顧微雪看著這個疑似自己救命恩人的男人,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覆雜。

一個連喝個茶都那麽挑剔的人,坐她家的凳子還要挑三揀四擦來擦去才勉強能坐下來的人……到底什麽對他來說才是“有事”?

顧微雪也沒多說什麽,默默給梁彥東腿上的外傷敷上了藥,低頭在裙邊“嘶啦”一聲扯下了一片布料給他包紮好後,轉頭走到蘭雍身旁坐了下來。

“王爺,你也上點藥吧?”她這話用的是商量的語氣,她曉得他的性子不會聽人說。

然而蘭雍聽了,卻把手遞過來:“好。”答應地特幹脆。

顧微雪小心幫他處理完傷口,又準備撕一片布下來幫他包紮一下。

“行了。”蘭雍眸帶戲謔地看了她裙角一眼,“我可不想欠你一套官服。皮外傷而已,就這麽晾著吧。”

顧微雪從善如流地收了手,不再搭理他,轉而去關心蘭明淮了,她把自己那個果子也給了一看就還意猶未盡的小皇帝。

等他們吃完,顧微雪便和蘭雍交換了一個眼神,清清嗓子,開了口。

“陛下,今夜反正無事,”她說,“不如微臣帶您去看看星象?講講故事?這山谷裏恰好有個觀星的好去處呢。”

蘭明淮一聽,果然很感興趣,當即站起來就要走,卻又有些猶豫地顧慮著看向了自己的叔叔。梁彥東雖然腿還疼著,但也有些眼巴巴地望著顧微雪。

“你們去吧,”蘭雍老神在在地接過了話,“小侯爺我來看著。”

顧微雪便無視了梁彥東眼巴巴的期許,帶著蘭明淮徑自走了。

梁彥東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。

“小侯爺也想聽故事?”蘭雍微微一笑,瞧著他,“那我講給你聽。”

***

過了小半個時辰,顧微雪帶著蘭明淮回來了,遠遠地,她就看見梁彥東正在和蘭雍說話,待走近時,發現他臉上滿是敬畏和尊崇。

“彥東。”此刻已受了顧微雪提醒的蘭明淮下起臺階來毫無障礙,走過來便極自然地喚了對方一聲。

梁彥東一聽,轉回頭看見他就像是想要行禮的樣子:“陛下。”

“誒你別動。”蘭明淮扶住他,然後將手中玉玦遞了過來,“先前我和洛英在來時的路上撿到的,這是你母親送你的那個吧?”

梁彥東一怔,忙接了過去,感激地看著他:“謝謝陛下。”又深吸了口氣,說道,“陛下,今天的事……都是彥東好勝心切,冒犯了陛下,還請您見諒。”

蘭明淮微愕,顯然很意外對方這樣的態度,但也很欣喜,又似乎有一些內疚:“其實,本皇也有不是……”

蘭雍瞥了他們兩個一眼,起身往河邊走去。

夜風清涼,河風更有些微寒,蟬鳴蛙叫聲陣陣,皎月倒映河面,又被吹皺。

蘭雍閉上眼,靜靜站著。過了一會兒,他感覺到有人走近。

“王爺,”顧微雪從後面走了上來,似有些含笑,“果然還是您有辦法,我看小侯爺如今對陛下已是心結全消了。”

蘭雍沒動,也沒說話。

顧微雪見他沒反應,還以為自己討了嫌,正準備識趣地告退,卻不經意瞥見蘭雍漸漸緊鎖的眉頭。

“王爺?”她一楞,快步走到他面前,“你怎麽了?”

蘭雍無聲地擡手按住了額角,似乎在忍耐著什麽,但不多時,便咬著牙蹲了下來。

顧微雪也跟著他蹲下來,扶著他急急觀察了一番:“你頭疼麽?”

蘭雍閉目咬著牙:“沒事,你先回去。”然而聲音卻已明顯不穩。

“我回去你怎麽辦?!”顧微雪不管他,急問道,“是怎麽個疼法?針紮?還是悶痛?”

蘭雍不答,不知是疼得說不出話,還是不想回答。只是不消片刻,他額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。

“你等等。”顧微雪轉身跑到河邊,撕下了一大片裙擺揉成團,也顧不上脫鞋便入了水。

蘭雍疼得睜不開眼,只能模糊看見她跑進了河裏,著急喊了她一聲:“你回來!”但聲音卻像是發不出去,仿佛只有自己能聽見。

顧微雪穿著濕鞋子很快跑了回來,已經被撕地參差不齊的裙子下擺也濕漉漉地貼在她褲腿上。

“別動啊,深呼吸,忍一忍就好了。”顧微雪也不問他,直接捧著他的頭,就把被冰冷河水浸透了的衣料貼了上去。

涼意鎮痛,蘭雍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。

“好些了麽?”顧微雪感覺到他狀態好轉,放下手,盯著他的眼睛問道。

蘭雍靜靜看著她,眸光深深。

“你幹嘛?”他語氣涼淡地開了口,目光一如平日裏那般驕傲,“我不是讓你別管,先回去?”

顧微雪也不和他爭,若無其事地回了句:“哦,沒聽見。”

“……”蘭雍說不上來為什麽有幾分氣結。

他垂眸看了眼她的裙擺和鞋子。

“啊!你幹嘛?!”顧微雪腳下一空,突然被他打橫抱起,一慌之下失聲驚叫,“我不懂水性的!別丟!”

“嚎什麽。”蘭雍沒好氣地看著她,“寒從腳下起沒聽過?真麻煩。”

話音未落,已抱著她朝篝火冉冉的方向大步走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居然十一點了……火速躺倒去了,晚安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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